贺敬呈只当未见她的慌乱,从善如流的在榻边撩袍坐下,又探手来抚她额。自然妥帖的姿态,温热轻柔的手。她隐在锦被中的手揪紧,不敢躲开。“妹妹烧了许久,好在总算是退热了。”他收回手,接过采薇递来的药盏,慢条斯理地轻轻搅了搅,“大夫来瞧了,说你是忧思过重,伤了身子,需得好好调养才是。往后祖母那儿晨昏定省妹妹就不必去了,我已替妹妹告了假。你好生歇息。”...
贺子萋这才罢了,“那好,这次便饶了哥哥了。再有下次,我可不依。”
兄妹俩顽笑说话,盛知烟立在一旁,默默瞧着。
郎君仍旧是从前那个郎君,儒雅谦逊,温和有礼,是这世上最最坦荡的端方君子。与她梦里的那个孟浪放肆之人沾不上半点干系。
只除了那声妹妹……
“妹妹,妹妹……”
“妹妹怎得这样不乖,还想要逃到哪里去?”
恍惚入梦,他紧握住她的赤足不放,语调散漫又轻狂。
如一条深潭游走的蟒,嘶嘶吐着信舌,缓慢地盘旋而上,冰冷,强势,将她一点一点吞噬殆尽。
盛知烟紧抿着唇,绞紧了手里的帕子,几要喘不过气。
“妹妹你怎么了?”
贺敬呈察觉出她的不对,温声唤她。姑娘这才从噩梦中陡然惊醒。
神情恍惚,“怎么了?”
“是你怎么了呀!”贺子萋担忧看她生白的脸色,“妹妹你没事吧?脸色这么白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盛知烟摇摇头,“没事。”
她勉力挤出一个笑来,“许是昨夜起风着了凉,今早晨起便觉得有些头疼,没什么大碍,一会儿我回去歇歇便好了,姐姐不必担心。”
“那妹妹快回去歇着吧,你身子本就弱,更该好生顾惜些才是。”贺子萋连声催她,又唤了采薇来扶她回房。
盛知烟也的确是难受,生白仓惶的脸,掩饰不住颤抖的唇,柔弱单薄,看着似是下一刻就要倒了下去。
郎君从旁边稳稳扶住她,“妹妹可是头晕?”
分明和梦境里一样的声音,语调却极是温柔可亲,“妹妹站不住,我送妹妹回去,可好?”
盛知烟想摇头,脑袋却越发昏沉使不上力,只能听贺子萋替她应下,“那大哥哥快些送妹妹回去。我去禀了祖母,到外头请大夫来瞧。”
她提着裙,领着人匆匆出去。
而后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将盛知烟拦腰抱起,恍惚间,她闻见他身上清冽的苏合香。
贺敬呈惯爱熏香,这是君子之风。
只是他却不熏檀香一类,只以药材做香,身上总萦绕着些许清苦气。
清清淡淡,却极为安神。
盛知烟再支撑不住,闭阖着眼昏睡过去。
再醒来,已在自己闺房的榻上。
采薇撩帘进来,“姑娘总算是醒了,可还觉得头疼?”
她支起软枕,扶盛知烟坐起。
因在病中,姑娘只着了贴身的素色寝衣,一头青丝也尽数披散着,不施粉黛,却愈发地颜色清丽,娇弱惹眼的怜惜。
她轻轻摇头,低垂着眉眼。
许久,才忆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,抬眸问采薇,“敬呈哥哥呢?”
她尚虚弱,声音也是娇软的,像是三月里的柳絮,轻轻悠悠地落进屏风外的人心头。
他应声,“我在外面。”
搁盏起身,越屏风而入,第一眼,看见的是姑娘慌乱的眸。
而后是手忙脚乱,将锦被拉起,团团将自己罩住,只露了个娇俏可人的脸在外头。
她就连眼睫都在颤抖,却还在强装镇定,“哥哥一直守在这里吗?”
“你这个样子,我如何敢走?”
贺敬呈只当未见她的慌乱,从善如流的在榻边撩袍坐下,又探手来抚她额。自然妥帖的姿态,温热轻柔的手。
她隐在锦被中的手揪紧,不敢躲开。
“妹妹烧了许久,好在总算是退热了。”
他收回手,接过采薇递来的药盏,慢条斯理地轻轻搅了搅,“大夫来瞧了,说你是忧思过重,伤了身子,需得好好调养才是。往后祖母那儿晨昏定省妹妹就不必去了,我已替妹妹告了假。你好生歇息。”
汤药渐凉,他执勺递至她唇边。
“辛苦哥哥了,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盛知烟避开汤匙,自己接过药盏,一饮而尽。她喝得急,苦涩霎时弥漫喉咙,呛得咳嗽不止。
“妹妹慢些。”
修如竹节的手,妥帖递来解苦的蜜饯,却再次被她不着痕迹地偏首躲开。
“不必了,这药不苦。我不过是喝急呛着了,谢谢哥哥。”
她满口谎话。
府里众多弟弟妹妹,数她最为柔弱娇气。幼时喝药怕苦总能盈盈哭出满眼的泪,叫人看着都心疼。
如今倒是大了,竟连苦都不怕了。
贺敬呈不动声色搁下蜜饯,没有揭穿她这拙劣的谎。
借口推脱两次,屋子里的气氛不由有些压抑沉滞。
盛知烟小心翼翼窥他神色,提着心出声,“我喝了药,觉得现下好受多了,哥哥不必忧心。敬呈哥哥远行才回,想必有不少事等着哥哥去处理,哥哥还是快些过去罢,别在我这里耽搁了。”
这便是明晃晃的赶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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