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陈永年对人物刻画还是很用心,《死去的儿子半夜来敲门》这本书很好,值得期待。
推荐精彩《死去的儿子半夜来敲门》本文讲述了陈永年周野小满的爱情故事,此书充满了励志精神,给各位推荐内容节选:...
儿子小满忌日,我正在烧他的校服。门外却传来敲门声,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站在雨里,
笑起来时露出的虎牙,和十年前死在车祸里的我儿一样。
他有一块和我儿子相同的钢琴状胎记。他递给我一枚旧琴键,背面刻着字:「小满没死」。
他到底是谁?我那个被我亲手火化的儿子,难道又活了?1陈永年蹲在地上,划了三根火柴。
火苗刚窜起来,就被窗户缝里渗进来的冷风吹灭了。他喉咙里低低骂了一声,
把最后一包东西塞进铁皮桶——那是小满的校服,蓝白条纹,领口还有没洗干净的墨水印。
「操。」他又骂了一句,这次声音大了点。窗外雨下得更凶了,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,
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了。陈永年没抬头,只是攥紧了手里的打火机,
金属外壳硌得他掌心生疼。十年前,也是这样的雨天。他不想回忆,可记忆这东西,
越是想躲,越是往你脑子里钻。火苗终于舔上了校服的衣角,布料蜷缩着烧黑,
冒出一股呛人的烟。陈永年盯着那团火,眼睛被熏得发红,可他没眨眼,就那么看着,
像是要把自己烧进去似的。然后,门被砸响了。砰——砰——砰——三下,很急,力气很大,
像是要把门板捶烂。陈永年没动。他今天谁也不想见,尤其是这种鬼天气。可敲门声没停,
反而更重了,夹杂着一个少年的声音:「有人吗?」嗓音有点哑,像是刚变声,
又像是被雨淋透了。陈永年还是没动。门外静了几秒,然后又是一声:「……陈叔叔?」
这一声「陈叔叔」像根针,猛地扎进他脑子里。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住这儿,
更没人会叫他「陈叔叔」——自从十年前那场车祸后,他的世界里就再没这个称呼了。
陈永年站起来,膝盖咔嚓响了一声,像是生锈的齿轮。他走到门前,没急着开,
先透过猫眼往外看。门外站着一个少年,浑身湿透了,黑T恤黏在身上,
头发像海藻似的往下滴水。他看起来十六七岁,瘦,但肩膀很宽,像棵还没长结实的小树。
陈永年盯着他的脸看。陌生,完全陌生。可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,少年忽然抬起头,
对着猫眼咧开嘴笑了一下——虎牙。右边的虎牙上,有一道细细的裂痕。陈永年的呼吸停了。
他猛地拉开门,冷风和雨水一下子灌进来,拍在他脸上,像一记耳光。「陈叔叔?」
少年往后退了半步,像是被他吓到了。陈永年没说话,只是死死盯着他的牙。
那道裂痕……和小满的一模一样。八岁那年,小满非要啃冰箱里的冰块,结果牙磕裂了,
也是右边那颗虎牙,也是这个角度。当时林秀云还骂他,说「再啃冰块牙就掉光了」,
小满就咧着嘴笑,说「掉光了就装金牙,闪闪发光多酷啊」。「你谁?」
陈永年听见自己的声音,又冷又硬,像是从冰窖里刨出来的。少年抹了把脸上的水,
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,递过来:「我妈让我送这个给您。」塑料袋是透明的,
已经被雨水打湿了,里面装着一枚旧琴键,泛黄,边角有些磨损,但能看出来原本是白色的。
陈永年没接,只是盯着琴键右下角——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「C3」,笔画很细,
像是用刀尖一点点划出来的。他的手指开始发抖。「我妈说,您看见这个就明白了。」
少年又往前递了递,雨水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,在地上积了一小滩。
陈永年终于伸手接过塑料袋,指尖碰到琴键的瞬间,像是被烫了一下。「你妈叫什么?」
他问。少年摇摇头:「她说不能告诉您。」陈永年的手指收紧,塑料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「进来。」他转身往屋里走,没管身后的人跟没跟上。少年犹豫了一下,还是迈了进来,
顺手带上了门。雨水从他身上滴下来,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圆点。「鞋脱了。」
陈永年头也不回地说。少年弯腰解鞋带,陈永年借着余光看——帆布鞋,
左脚大拇指的位置磨破了一个洞,袜子也是,露出一点点脚趾。小满的鞋也总是这儿先破。
「我叫周野。」少年把鞋摆在门口,光着脚踩在地板上,「您这儿真暖和。」陈永年没理他,
径直走到工作台前,把琴键从塑料袋里倒出来。琴键很轻,放在手心几乎感觉不到重量,
可陈永年却觉得沉,沉得他胳膊发酸。「您调钢琴的?」周野凑过来看,
身上的雨水味混着一股淡淡的汗味,像是刚跑过很远的路。陈永年还是没说话,
只是用拇指摩挲着琴键边缘,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,是他当年不小心用螺丝刀划的。
「这琴键有些年头了吧?」周野伸手想碰,陈永年猛地攥住他的手腕。少年的腕骨很细,
皮肤下能摸到跳动的血管。「别碰。」陈永年说。周野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:「您力气真大。
」陈永年松开手,看见少年手腕上留下一圈红印。「生日。」他突然说。「啊?」「你生日,
什么时候?」周野歪了歪头,像是觉得这问题很奇怪,但还是回答:「六月十七。」
陈永年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小满的忌日,是六月十八。他盯着周野的脸,
想找出哪怕一丁点撒谎的痕迹,可少年的眼神干净得像是雨后的天空。「您问这个干嘛?」
周野问。陈永年没回答,只是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,抽出一根点上,狠狠吸了一口,
烟味压住了喉咙里翻涌的酸涩。「饿吗?」他问。周野眼睛一亮:「饿!」
陈永年从柜子里翻出一包方便面扔给他。「只有这个。」「谢了叔!」周野接住,
动作熟练地撕开包装,把面饼掰成两半,递过来一半,「分您。」陈永年的手抖了一下,
烟灰掉在地上。小满也爱说「分您」。他盯着那半块方便面,忽然觉得呼吸困难。
「……你自己吃。」他转身走到窗前,把烟摁灭在窗台上。雨还在下,玻璃上爬满水痕,
像是无数道眼泪。周野盘腿坐在地上,咔嚓咔嚓嚼着干面饼,声音很响,
像是在他脑子里炸开的鞭炮。「叔,您这钢琴音不准。」周野突然说。陈永年猛地回头。
少年已经走到角落的那架旧钢琴前,手指悬在琴键上方。「别碰!」陈永年吼了一声,
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周野缩回手,但眼睛还盯着钢琴:「中央C走音了,
起码低了半个度。」陈永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小满也听得出来。八岁那年,
他带小满去琴行,小满随便按了几个键就说:「爸,这个音不准。」老板还不信,
结果用调音器一测,真的低了半个音。「你会弹?」陈永年问,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周野摇摇头:「不会,但听得出来。」陈永年走过去,站在钢琴前,盯着泛黄的琴键。
「这是我儿子的琴。」他说。周野安静了。屋里只剩下雨声和呼吸声。过了很久,
周野小声问:「……您儿子呢?」陈永年没回答,只是抬起手,轻轻按下一个键。
琴声走调得厉害,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。「死了。」他说。周野不说话了。陈永年转过身,
发现少年正看着自己,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,像是愧疚,又像是……别的什么。
「怎么死的?」周野问,声音很轻。陈永年的指甲掐进掌心,疼痛让他清醒。「车祸。」
他说,「十年前,也是这样的雨天。」周野低下头,盯着自己的脚尖,水珠从他发梢滴下来,
砸在地板上。「……对不起。」他说。陈永年忽然笑了,笑声干哑得像枯叶摩擦。
「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?」周野抬起头,虎牙上的裂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。「不知道,」
他轻声说,「就是觉得……该说这句。」陈永年看着他,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,
强迫他抬头。周野没反抗,只是微微皱眉,眼睛里映着陈永年扭曲的倒影。
「你妈让你来干什么?」陈永年问,声音低得像是威胁。周野的喉结动了动:「……送琴键。
」「然后呢?」「然后……」周野眨了眨眼,「然后她说,您要是想问什么,
就去看琴键背面。」陈永年松开他,抓起琴键翻过来。背面刻着一行小字,已经褪色了,
但还能认出来——「小满没死。」陈永年眼前一黑。2陈永年捏着琴键的手在抖。
那行字像刀子一样刻进他眼睛里——小满没死。他猛地攥紧琴键,塑料边缘割进掌心,
血珠渗出来,但他感觉不到疼。「这什么意思?」他盯着周野,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。
周野往后退了半步,后背抵在墙上:「我、我不知道……我妈就这么说的……」
陈永年一把抓住他衣领,布料刺啦一声裂开。周野锁骨露出来,上面有一块褐色的胎记,
形状像把小钢琴——和小满的一模一样。陈永年的呼吸停了一瞬。「叔……你弄疼我了。」
周野皱着眉说。这句话像根针,猛地扎进陈永年脑子里。十年前,小满被自行车撞倒时,
也是这样皱着眉说:「爸,你弄疼我了。」陈永年猛地松开手,周野踉跄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
屋里静得可怕,只有雨声和两个人的呼吸。周野揉了揉脖子,低头看自己被扯破的领口,
小声嘟囔:「这下真成乞丐装了……」陈永年没说话,转身走到柜子前,
翻出一件旧T恤扔给他:「换上。」衣服是小满的,印着卡通火箭,已经褪色了。
周野接过来,犹豫了一下:「这……不太好吧?」「爱穿不穿。」陈永年冷着脸说。
周野抿了抿嘴,还是脱掉湿T恤换上了。衣服有点小,绷在他肩膀上,显得他更瘦了。
陈永年盯着他看——太像了,连抬手时肩胛骨的起伏都像。「你妈还说什么了?」他问。
周野挠挠头:「她就说……把琴键给您,别的什么都没讲。」陈永年冷笑一声:「她让你来,
就为送个破琴键?」周野低下头,声音更小了:「她还说……如果您留我过夜,
就让我告诉您一件事。」「什么事?」周野抬起头,眼睛亮得吓人:「她说,
小满最喜欢吃老街的豆沙包。」陈永年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小满确实最爱吃那个,
每次路过都要买,林秀云总骂他「吃太多甜的牙会烂」,
小满就嬉皮笑脸地说「烂了就装金牙」。「你妈是谁?」陈永年逼近一步。周野往后退,
后背贴到墙上:「我、我真不能说……」「是不是林秀云?」陈永年一把抓住他肩膀,
手指掐进肉里。周野疼得抽气,但还是摇头:「不是……我不认识这个人……」
陈永年盯着他的眼睛——小满撒谎时也会这样,眼睫毛抖得像蝴蝶翅膀。他松开手,
转身走到窗前。雨小了,但天更黑了,玻璃上全是水痕,像无数道眼泪。「你今晚睡沙发。」
他说。周野愣了一下:「啊?真让我住这儿?」陈永年没回头:「不愿意就滚。」
「愿意愿意!」周野赶紧说,声音里带着点雀跃,「谢谢叔!」
陈永年听见他光着脚啪嗒啪嗒走到沙发边,扑通一声坐下去,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「叔,你这沙发比我家床还舒服。」周野笑着说。陈永年没搭话,只是从抽屉里拿出烟,
点上狠狠吸了一口。房间里安静下来,只有周野轻轻哼歌的声音——调子很熟悉,
是小满小时候常哼的《小星星》。陈永年的手抖了一下,烟灰掉在地上。「谁教你唱的?」
他问。周野停下来:「嗯?这歌还用教吗?不是人人都会?」陈永年转过身,
发现周野正盘腿坐在沙发上,低头抠自己脚上的伤口,
动作和小满一模一样——小满也总爱抠伤疤,说等结痂了要收集起来当「恐龙鳞片」。
「你爸呢?」陈永年突然问。周野的手停住了,过了几秒才说:「死了。」「怎么死的?」
「喝酒喝死的。」周野扯了扯嘴角,「挺好的,早死早清净。」陈永年盯着他看,
忽然发现周野右手腕上有条疤,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。「手怎么了?」他问。
周野下意识捂住手腕:「没什么,干活划的。」陈永年走过去,一把抓住他手腕。疤很深,
已经发白了,明显是旧伤。「你爸干的?」他问。周野抽回手,
笑了笑:「您怎么什么都猜得这么准?」陈永年没说话。他忽然想起小满五岁时,
被邻居家的狗咬了一口,也是这么笑着说不疼。「睡觉。」他转身往卧室走。「叔,」
周野叫住他,「能借我条毯子吗?」陈永年头也不回:「柜子里自己拿。」他关上门,
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。太像了,
真的太像了——虎牙、胎记、习惯、语气……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小满被推进焚化炉,
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他的儿子。床上堆着小满的旧衣服,陈永年抓起一件捂在脸上,
布料已经没味道了,可他还是拼命地闻,像是要把十年前的气息吸进肺里。
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周野应该是在翻柜子。接着是咚的一声,像是摔倒了,
然后是小声的「操」。陈永年扯了扯嘴角——小满摔跤时也爱说这个。他躺到床上,
盯着天花板。雨声小了,但水滴还是沿着窗缝往下淌,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。「叔,」
周野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,「我能用下厕所吗?」「用。」「那个……马桶好像堵了。」
陈永年叹了口气,起身开门。周野站在门口,一脸尴尬。「小满小时候也总把马桶堵了。」
陈永年说,说完就后悔了。周野眨了眨眼:「小满……是您儿子?」陈永年没回答,
径直走向厕所。马桶里漂着卫生纸,他抓起皮搋子使劲捅了几下,水哗啦一声下去了。
「谢谢叔。」周野站在门口说。陈永年洗了手,
抬头时从镜子里看见周野正盯着浴室柜上的照片看——那是小满八岁生日拍的,
站在钢琴前咧嘴笑,虎牙上的裂痕清晰可见。「那是小满?」周野问。
陈永年关上水龙头:「嗯。」「他……怎么死的?」「车祸。」陈永年擦干手,「雨天,
货车司机酒驾。」周野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说:「我爸也是酒鬼。」陈永年看向他。
「每次喝多了就打人,」周野笑了笑,「我妈就是被他打跑的。」陈永年盯着他的眼睛,
忽然问:「你想她吗?」周野愣了一下,然后低下头:「……想。」这个「想」字像把钝刀,
慢慢割开陈永年的胸口。他转身走回卧室,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铁盒,回到客厅递给周野。
「什么?」周野接过来。「打开看。」周野打开铁盒,里面是半块已经发黑的巧克力。
「这是……」「小满死那天买的,」陈永年说,「他最爱吃这个牌子。」
周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巧克力,又缩回去:「为什么留着?」「不知道,」陈永年看向窗外,
「可能就是……舍不得扔。」周野轻轻盖上盒子,递还给他:「您留着吧。」
陈永年没接:「送你。」周野瞪大眼睛:「这、这不行,太贵重了……」「就一块破巧克力,
」陈永年转身往卧室走,「睡觉吧。」他关上门,听见周野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声音,
还有小声的抽泣。陈永年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到天亮。3天刚亮,
陈永年就听见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声。他睁开眼,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,
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个人。厨房里,周野正踮着脚翻柜子,小满的那件卡通T恤绷在他肩膀上,
后背已经被汗洇湿了一小块。「找什么?」陈永年站在门口问。周野吓得一哆嗦,
手里攥着的方便面调料包掉在地上:「叔,您醒啦?我想煮个面……」陈永年走过去,
捡起调料包扔进垃圾桶:「过期了。」「啊?」周野挠挠头,「没事,我不怕拉肚子。」
陈永年没说话,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,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把挂面。「坐着等。」他说。
周野瞪大眼睛:「您要做饭?」陈永年瞥了他一眼:「不吃就滚。」「吃吃吃!」
周野赶紧坐到餐桌前,两条腿晃来晃去,膝盖一下下磕着桌腿——小满也总这样,
林秀云骂了多少回都改不了。锅里的水开了,白雾腾起来,模糊了陈永年的视线。
他盯着翻滚的水泡,想起小满最后一次吃他煮的面,也是这样的早晨,那天他说:「爸,
你煮的面全世界最难吃。」结果出门买蛋糕的路上就……「叔!面汤溢出来了!」
周野在后面喊。陈永年猛地关火,滚烫的面汤溅在手背上,立刻红了一片。「烫着了?」
周野跑过来,抓起他的手就往水龙头下塞,「得赶紧冲凉水!」冰凉的水流冲过皮肤,
陈永年低头看着周野的发旋——小满被烫伤时,他也是这样抓着儿子的手冲水,
那时候小满还不到他胸口高。「好了。」陈永年抽回手。周野抬头看他:「抹点牙膏吧,
我家都这么弄。」「不用。」面煮坨了,但周野吃得呼噜呼噜响,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。
「叔,您做饭真好吃!」他抹着嘴说。陈永年点了根烟:「拍马屁没用。」「真的!」
周野眼睛亮晶晶的,「比我妈做得还好吃。」「你妈……什么时候走的?」陈永年问。
周野脸上的笑淡了点:「我八岁那年。」和小满同岁。陈永年弹了弹烟灰:「之后跟谁过?」
「我爸呗,」周野扯了扯嘴角,「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,喝醉了就打人,
不打人的时候就睡觉。」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落在周野手腕的疤上,那道伤口歪歪扭扭的,
像条丑陋的虫子。「怎么不跑?」陈永年问。周野耸耸肩:「能跑哪儿去?我又没亲戚。」
陈永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突然说:「今天跟我出门。」「去哪?」「墓园。」
墓园在山脚下,路两旁的松树被雨洗得发亮。周野坐在副驾驶,脸贴在车窗上往外看。
「第一次坐小轿车,」他笑着说,「比公交车舒服多了。」陈永年没搭话,
只是攥紧了方向盘。后视镜里,小满的骨灰盒用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——他习惯每天带着,
像是怕儿子一个人寂寞。「那是您儿子吗?」周野突然指着骨灰盒问。
陈永年的手抖了一下:「嗯。」「盒子上贴的是他照片?」「嗯。」
周野凑近看了看:「他长得真好看,像您。」陈永年猛地踩下刹车,
轮胎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周野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,捂着额头直抽气。
「下车。」陈永年说。墓园里静悄悄的,只有几只麻雀在墓碑间跳来跳去。
陈永年抱着骨灰盒走在前面,周野跟在后面,时不时弯腰摘朵野花。小满的墓碑很干净,
陈永年每周都来擦。他把骨灰盒放好,从兜里掏出块手帕,
慢慢地擦着墓碑上的照片——小满八岁生日拍的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「他真可爱,」
周野蹲在旁边说,「比我好看多了。」陈永年看了他一眼:「你们挺像的。」
周野眨了眨眼:「真的?」陈永年没回答,只是从包里拿出豆沙包,摆在墓碑前。
豆沙包还冒着热气,是他一大早去老街买的。「他最爱的,」陈永年说,「每次路过都要买。
」周野忽然从兜里掏出半块巧克力,放在豆沙包旁边:「这个也给他。」
是昨晚陈永年给他的那块。陈永年的喉咙发紧:「你不是留着吗?」「给小满吧,」
周野笑着说,「我吃过了,特别甜。」阳光照在墓碑上,小满的照片被晒得发亮。
陈永年盯着那块巧克力,忽然觉得喘不过气。「叔,您怎么了?」周野凑过来问。
陈永年摇摇头,抬手抹了把脸,才发现自己哭了。周野犹豫了一下,突然伸手抱住他。
少年的身体很瘦,但很暖和,带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。「别难过,」周野小声说,
「小满肯定不希望您哭。」陈永年僵在原地,过了很久,才慢慢抬起手,拍了拍周野的后背。
「谢谢。」他说。回去的路上,周野睡着了,脑袋一点一点地往陈永年肩膀上歪。
陈永年没躲,任由他靠着。等红灯的时候,
他转头看着周野的睡脸——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睫毛上,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真的太像了。陈永年伸手想拨开周野额前的碎发,
却在碰到他耳朵时僵住了——耳后有一颗朱砂痣,和小满的一模一样。
他的手指颤抖着收回来,握紧了方向盘。4陈永年一宿没睡着。周野在他家沙发上蜷着,
呼吸均匀,偶尔发出几声含糊的梦呓。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,
正好照在他半边脸上——睫毛投下的阴影,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,
甚至连翻身时无意识抓挠小腿的动作,都和小满一模一样。陈永年翻身下床,
光着脚走到客厅。茶几上周野的手机亮了一下,是条短信。他本不想看,但屏幕上的「医院」
两个字让他手指一顿。「周大勇病情恶化,速来第三医院。」周大勇。周野他爸。
陈永年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几秒,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轻轻拿起手机,指纹解锁没开,
但锁屏照片让他瞳孔一缩——是周野和一个女人的合影,女人背对着镜头,
只能看见她脑后扎着的蓝格子发带。林秀云也有条一模一样的发带。「……叔?」沙发上,
周野揉着眼睛坐起来,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。陈永年把手机放回去,
声音平静:「你爸住院了。」周野的动作顿住了。「刚收到的消息,」陈永年指了指手机,
「病危。」周野抓过手机看了一眼,脸色刷地变白。他猛地站起来,
又因为起得太急踉跄了一下:「我、我得去医院……」「我送你。」陈永年已经拿起钥匙。
「不用!」周野声音突然拔高,又立刻压低,「……我自己打车就行。」
陈永年盯着他:「你知道现在几点吗?四点二十,这地方打不到车。」周野咬着嘴唇,
手指无意识地***沙发边缘——小满紧张时也这样。「走。」陈永年拉开大门。夜风灌进来,
带着雨后的潮湿。周野跟在他身后,脚步很轻,像是怕惊动什么。车开上高架时,
周野突然说:「他不是我亲爸。」陈永年握方向盘的手一紧。「我妈带着我改嫁的,」
周野盯着窗外,「他脾气不好,喝多了就打人……」
高架桥的灯光在少年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,陈永年看见他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。
「你可以报警。」周野苦笑:「报过,警察说家事他们管不了。」
第三医院急诊室的灯亮得刺眼。周野跳下车就往里冲,陈永年锁好车跟上去,
听见护士站的小护士喊:「周大勇家属?正好,病人刚醒。」病房门半开着,周野站在床边,
背挺得笔直。陈永年走到门口,
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嘶哑的男声:「……野种……你还有脸来……」
然后是周野平静的声音:「医生说你肝硬化了,再不戒酒活不过三个月。」
「老子……老子用不着你管!」陈永年从门缝里看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躺在病床上,
脸色蜡黄,眼珠却亮得吓人。男人突然抓起床头的水杯朝周野砸去,周野没躲,
杯子擦着他额角飞过,砸在墙上碎成几片。「滚!看见你就晦气!」血从周野额角流下来,
他抬手擦了擦,声音依然平静:「住院费我交了,明天有人送饭。」
男人突然挣扎着要爬起来,被子滑下去,露出后腰——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疤,
像蜈蚣一样趴在皮肤上。陈永年的呼吸停了一瞬。十年前那个雨夜,肇事司机下车查看时,
后腰也被车灯照出这样一道疤。周野转身往外走,差点撞上站在门外的陈永年。他愣了愣,
随即压低声音:「叔,我们走吧。」停车场里,周野用纸巾按着额角的伤口,
血很快洇透了纸巾。「经常这样?」陈永年问。周野扯了扯嘴角:「习惯了。」
陈永年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腕:「你爸后腰的疤,怎么来的?」
周野眼神闪烁:「年轻时候打架……」「说实话!」「真的是打架!」周野挣了一下没挣脱,
「他以前是个货车司机,有次送货遇到抢劫的,被捅了一刀……」货车司机。雨夜。刀疤。
陈永年松开手,感觉一阵眩晕。他转身走向车子,听见周野在身后喊:「叔?你怎么了?」
「上车。」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。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。等红灯时,
陈永年从后视镜看见周野偷偷抹眼泪,少年发现被看见,立刻扭过头假装看窗外。
「你可以住我家。」陈永年突然说。周野猛地转头:「什么?」「我说,」陈永年盯着前方,
「你可以搬来和我住。」周野的嘴唇颤抖起来:「为、为什么?」陈永年没回答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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